又回學校上課,仍如過往,老師一眼望向我,説句:臺灣來的?早就習慣了,本地學生不可能這麽老。所以過去的日子,我不僅是自己,還代表臺灣老人的學習精神。不蹺課、上課不打瞌睡、不吃零食,總是精神奕奕的認真聽課。那是最起碼的尊重,當然還有,每位老師上課總會不時地望向我坐的角落。
晚上跟老師聊了很多,對家母的老年失智,最後建議是:維持現狀,繼續吃西藥。她認為家母病情嚴重,已不適合中藥干預,目前這樣,雖行動略遲緩,至少病人安靜平穩,家人還能過日子,對大家都好。有外傭照顧,子女得空,一周探望一次,約一小時即可。外人照顧當工作,無心理負擔;家人則會付出情感,期望值高,所以累心。
她讓我想起了宋醫師,當我為了熟人請托而請他幫忙,看一下並跟別科打招呼,因肺積水昏迷多日的病人,他非常忙碌,但去了,也向那科室詳細查問病情。他平靜地説:張慧!如果那是我母親,我會放棄治療。當時,我認為醫師的天職是救人,怎會說放棄治療?病人始終沒醒過,身體日漸腫大,皮膚因水腫而透明,感覺一根針刺破,就能讓水源源流出。家屬在病榻旁陪伴、在病房外走廊的椅子日夜等待。而那又是我每天上下班簽到必經之路……,一週後,病人走了,我去參加喪禮,靈堂很小,除了家屬,沒什麽人去拈香。市井小民,沒人去應酬行禮。感覺根本連布置靈堂都可免,死人看不見,活人求心安?還是既定形式?
現在想想,我僅是科室的一名員工,宋醫師對每位同事都一樣,醫院工作有太多各方對病人的關照,我今天還沒當上醫師,就已對一些沒交情之人的醫療諮詢不耐煩,甚至不搭理。遟至今日,才愈發覺得他的慈悲。
慶幸當初論文指導選了她,亦師亦友。若選的是當紅教授,怎可能單獨給我整晚時間?我平常吝於給人時間,又豈不知她的時間成本呢?老師問我接下來的日子怎安排?建議我在上海才能專心讀書考照。並談及過幾年她要轉換職場,當然,還談到中醫醫案,這是身為中國人的驕傲,祖先們留下的瑰寶。中醫領域出版業在這兒蓬勃發展,臺灣相對弱了點,專業書太少,舉目皆是大衆路線譁衆取寵的明日垃圾。